你相信命运吗？
凌晨，整个乡村都还在沉睡，又安静，又清凉。
狭窄破旧的竹篱笆房子里，杨燕靠在床头，眉头皱成一团，叮嘱道：“你早点走，先到我娘那边打个招呼，让她过来帮帮忙。我估计，就是今天的事了。”
“嗯，好。”赵大军一边穿着衣服，一边敷衍地应道，全然没注意到杨燕额头密沉沉的汗珠。
杨燕家在上坡坎村，她的娘家在下坡坎村，成年人的脚程，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脚程。
赵大军最近在给张家梁的张荣修房子，要经过下坡坎村，只需稍微绕一绕，就能去杨燕的娘家招呼一声。
赵大军走后，杨燕看着肚子，她知道，等不了几个小时，她就要生了。她已经开始有了阵痛，已经生过女儿的她，当然知道这代表什么。
好在刚刚开始发作，间隔时间长。疼痛不剧烈的时候，杨燕急忙起床，麻利地给猪兑糠，把猪喂了。又急忙生火，煮了面条，喂女儿吃下去。
歇一阵忙一阵的，好容易忙完了，天早已大亮，太阳也不客气地开始发光发热，院子里趁凉赶活的的人也陆陆续续回家收拾早饭了。
杨燕有些疑惑：“娘怎么还没到呢？莫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，会有什么事呢？难不成大嫂不愿意娘过来？”
好在该忙的的事都忙了，杨燕微微松了口气。不过娘迟迟没来，杨燕心里渐渐害怕了起来。
“万一娘不来呢？”
这个念头一出，杨燕自己都被吓了一跳，心脏“咚咚咚”跳个不停。
她觉得自己该准备好开水，剪子，毛巾，小被子……
“吃饭啦……”
张荣的老婆潘秀芳拖着长长的声调，冲着一群光膀子的糙汉子吼道。
桌上菜很多，还有好几盘盐菜腊肉，大家干了一早上，也着实饿极了，端起碗，只管往嘴里刨饭。
“诶，嫂子，中午你去井里打点水来喝，这天太热了，缸里那水，热得跟开水一样了。”
“是啊，今年这天有些怪，二十多天没下雨了。”
“对对对，你看现在才几点，都热成这样了。”
“成成成，吃完了赶紧干活，趁天不热”。
“算了，今天开始，中午都歇会”，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张荣突然大声说道。
赵大军心里窃喜，他早上出门，凑巧碰到了同村一起干活的人，聊着聊着，忘了老婆交代的事了。这下，正好趁大家歇凉，去岳母家打个招呼。
今年的八月，极其炎热，往年盈耳不绝的蝉声也有气无力的。即使是在树荫下，那热浪也一趟赶一趟的，直熏得人口干舌燥，又心浮气躁。
赵大军一口气奔到岳母家，舀了一瓢水就“咕咚咕咚”全喝了下去。
“咋了？燕儿有反应了？”杨燕的娘刘萍一看女婿这样，顿时有了预感。
“我不知道，就是早上她说让你去帮帮忙，说估计就是今天的事了。”
刘萍顿时有些没好气地怪道：“你个憨憨瓜娃子，咋现在才说？”
她太了解女儿了，从小争强好胜，不到难处，绝不吭声。急忙捡了几个鸡蛋，装进麸糠，便匆匆出门。
没一会儿，刘萍又匆匆跑回来，冲着赵大军一顿吼：“你还歇着干什么？一起回去！”
“娘，我下午还得修房子，一下午一块五。”
“一块五，一块五，你儿子还值不了一块五？”
“那……好吧，我去招呼声就回来。”
“妈妈，我饿。”飞飞来到床边，扯着杨燕的手。
杨燕已经疼得不想说话了，只得用手摸摸她的头。
“妈妈，妈妈，妈妈”，飞飞看妈妈不说话，急忙使劲喊了起来。
杨燕急忙捂住她的嘴，努力地说道：“妈妈有点累，想睡觉，桌上妈妈给你煮了两个土豆，还有鸡蛋，快去吧。”
一听有鸡蛋，飞飞眼睛一亮，急忙点头：“嗯嗯，那妈妈睡，妈妈睡。”
杨燕这才松了口气，她不想让院子里的人知道她就要生了。她太知道了，此刻，她们恐怕整祈祷着，要她再生个女儿。
而且，她也真有些担心。她虽然也爱女儿，可没有儿子，村里人那副幸灾乐祸的神情，也确实让她有些如芒在背。
越来越疼了，杨燕弓着身子，侧躺在竹板床上，她不知道出了什么叉子，但眼下，只能靠自己了。
怕飞飞见了害怕，她硬撑着疼痛喊道：“飞飞，妈妈歇会儿，你吃完了就去找哥哥们玩吧。”
“好的，妈妈。”
等听到飞飞出门的脚步声，杨燕这才塞了帕子在嘴里，换了个姿势，回忆着第一次生娃的场景，努力调整呼吸，慢慢用力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，杨燕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，孩子还没出来，自己的力气也剩的不多了。
就那么一瞬间，杨燕突然想到了“死”，身体随之一抖。
脑子里立马不断闪着“飞飞”可爱的脸，一会儿正糯糯叽叽地喊着“妈妈，妈妈”，一会儿瑟瑟缩缩盯着一个陌生女人无助地哭。
杨燕一个“激灵”，甩了甩头，又再次躺好，继续用力。
终于，“哇”的一声，孩子终于生出来了。
杨燕也无力地瘫着，虽然下体还有点痛，但比起方才，她还是觉得舒服多了，仿佛世界都安静了。
也仅仅是喘了口气，杨燕硬撑着拿出一旁用开水烫过的剪刀，剪断脐带，再拿来小薄被，给孩子包着。
“还是女儿”，杨燕心里一阵失落，但很快又被内心的母爱冲淡。
顾不上给孩子洗洗，她套了小被子，把孩子抱着。或许是感受到妈妈的气息，小家伙没有再哭。
只是方才那一阵哭声，院子里的那些人如何听不见。纵使隔着好几道墙，她们也一定听得见。
第一个来的，是老二媳妇，王英，她进门时咚咚咚的脚步声，杨燕就听出来了。
“你都生了，咋不喊我们呢？你看那孩子，脏呼呼的。”她一边怪道，一边夺了孩子去。
杨燕心里道，哪里脏了，脸上干净得很。你就是想看看，是个女儿还是儿子。可她没有力气，又觉得很困，只得任由她打开小被子。
“是个女儿啊”，声音里全是高兴。
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不妥，她又讪讪道：“女儿，更得洗洗，这热的天，别腌着肉了。”
说吧，便匆匆兑来温水，把孩子擦干净，又把孩子重新包好。
闻声赶来的，老大媳妇朱小群，老三媳妇闫小妮，听得是个女儿，互相对视了下，眼中的笑意掩藏不住。
但很快，她们便换了一副关切的神情，说道：“你先躺着，我去烧点热水，先洗洗。”
杨燕如何愿意，怎么也不肯让她们帮忙。无奈，她们便替她兑了点红糖水，让她喝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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